第二章 金子(下)(2 / 3)
人家照料马匹,却只是整日整日在外头瞎逛。而这一切开销,都是他终日揣在怀里的,已经被破成了几块碎银和一把铜钱的金子。
再后来,他觉得自己为了这个家操持了这么久,有资格去一个能挡风,能和人说话的地方坐坐。于是他不再在外头流浪,而是走进了茶馆。点上一壶茶,要上几样自己没吃过的点心,闲坐半日,自己就和其他茶客在无需交流的情况下打成了一片。接着他又步入了相对于茶馆更热闹,也更容易隐藏自己身份的酒肆。再接着,他开始找乐子。
关于找乐子的事,他简直天赋异禀,一点就通;原来只要肯花钱,自然有大把大把的人对他笑脸相迎,尊爱有加。而这很快就让他产生了一种令人兴奋的错觉,自己终于也成了会吃茶喝酒,会享受的城里人。于是他给自己换了身像样的行头,整日流连于酒肆,出入花灯巷,只有喝着酒,吃着小菜,听着歌女的琵琶曲调,看着舞姬陪客的笑脸,他背后的窘迫才能暂时被隐藏起来。而这时的自己就像已经到达了梦想的彼岸。这里没有痛苦,全是金钱买来的快乐。
可惜这样美好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,很快,他就为了讨好酒肆里相好的歌姬而花光了身上最后一枚铜币。到这时,捡金子的人才终于被现实刺痛醒来,意识到这种花钱如流水的痛快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,而自己已经彻底身无分文。
他在街头游荡着,暴露在晌午的白日下,长日沉沦于酒醉中的头脑恢复了一种乏味的清醒,让他又被现实中的种种苦恼拽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。他看着街头按部就班、各行其是的人们,想到家里那一堆烂摊子,徒劳地摸了摸自己酒渍( zì)未干的钱袋,骤然发现自己又成了那个不被接纳的外乡人。
不过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,今天又是初一。
他来到一个没人的小巷,把手摸向自己里衣的口袋。他在那儿还藏着最后三十个铜币,正是进一次家神庙所需的资费。——他在迷醉中还给自己留了一线希望,换言之,说不定也正是这一丝希望才让他有恃无恐地自甘堕落。
他把三十个铜币拿在手里,认真数了数,然后一个不落地放回自己的钱袋里。这时却突然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人,抢了他的钱袋就跑出了巷子。
捡金子的人追出巷子口,绝望地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缓缓流动的人群。那个抢钱的人早已经没入人群,不知去向。
他回到家中,也顾不得这时候回去会被妻子戳穿自己的无所事事,会被他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,会被他嗅到自己所有谎言里的蛛丝马迹,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。
他找到妻子时是在河边,这时的妻子又找了个帮人洗衣服的活儿,因为自己已经太久没给过他钱了。他听见妻子在质问他什么,在说什么,但他根本不想理会,他急不可耐地拔下了妻子头发上的铜簪——那簪子值四十个铜币,然后匆匆离去。
这回他会许一个更大的愿望,他会给妻子足够的钱好让他乖乖闭嘴。只要有钱,今天这一场荒唐的闹剧轻而易举就会被原谅。就算不原谅也没有关系,只要有钱,自己就有过不完的好日子,喝酒,看戏,还要用自己的金子给他真正爱的姑娘——他在温家酒肆里遇到的那个柔情似水,漂亮又安静,比妻子好上一百倍的歌女一个家,和他一起去过没有唠叨、幸福快乐的日子。
他拿着铜簪去了当铺,价值四十个铜币的簪子只换了三十个铜币。不过这也够了,刚好够。
他再次来到家神庙,不同于第一次进来时的不知所措,局促谨慎,这一回他看上去野心勃勃,信心满满。他已经想好了愿望,一百斤金子,不管让自己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。
……从家神庙出来,他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。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,家是回不得了,要找个地方坐坐,身上又没有余钱,踌躇( chóu chú)着,只在庙门前能遮阳的亭子下站了站。
家神庙前人潮如织,全是要进庙求拜的信徒,各种大的小的卖香火药草吃食小玩意儿的担子就在其中穿梭叫卖。捡金子的人所在的亭子下面,被同样因为各种原因在此驻足的人挤得满满当当。
人群里一个父亲正教骑在自己肩头的孩子指着墙上的告文认字:“敬惟家神,福佑安康,心诚则灵,不诚则谎。——意思是我们的家神大人保佑我们的幸福安康,只要自己相信能发生的事才会灵验,而不相信的就不会实现……”
听到这里,捡金子的人害怕地从亭子里走了出来,他不敢多去盘算,多去思考,哪怕,他扪心自问,自己在许愿的时候就很难相信这个愿望能实现……
一百斤金子,那么多金子,就算发现了,自己恐怕捡都捡不动,藏都藏不了。足足一百斤金子,谁会有这么多的金子丢在路上给人捡,就算捡到了,难道对方不会报官吗?又或许,这一次这一百斤金子会用别的方式来到自己面前?
譬如说自己其实收藏着一个价值一百斤金子的古董,譬如有人看上了自己的妻子——不不不,那个讨人嫌的婆娘,怎么会有人愿意花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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