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五十七章 远行(十四)(4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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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冷的茶壶,走到角落的小火炉边。

炉火将熄未熄,他沉默地添了两块炭,用火钳拨弄了几下,看着微弱的火苗重新舔舐着壶底,然后他提起渐渐有了温度的水壶,走回书案,将杨溥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残茶倒掉,重新注入了热水。

氤氲的热气升腾起来,模糊了杨溥有些怔忡的脸。

顾怀将茶杯轻轻推到他面前。

“天冷,”顾怀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,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喝点热的。”

杨溥看着眼前那杯重新升腾起热气的茶,又抬眼看了看站在书案旁的顾怀。他枯瘦的手指动了动,最终没有去碰那杯茶,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,极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“告老奏折准备什么时候送去北平?”

“明天吧。”

“明年春天禅让大典,看起来确实能赶得上。”

“大典已经开始准备了么?”

“从辽国覆灭的时候就开始了。”

“的确是要提早一些免得夜长梦多,不过你这么跑出来真的没问题么?”

“谁让我习惯了当个甩手掌柜呢?南方有你,北方有卢老,我亲手带出来的武将又带着重兵镇压着四方,出不了什么问题。”

“那的确是可以出来走走,毕竟以后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--这次来准备在汴京待多久?”

“祭拜一下赵轩,和你聊一聊,等到再见过几个人,就又该动身了。”

“我还是得劝你一句,你现在不能出事。”

“我知道,所以这一路都走得很急,而且很隐秘,”顾怀说,“而且就算我出事,天下一统的大势也不会改变了,或许对于朝廷里的那些人来说,一个死掉的靖王,或许会更好一些。”

“你能意识到在你接受禅让的那一刻,很多人就会变成你的敌人,就证明你坐上那个位置后,起码不会太蠢。”

“不像是什么好话...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--所以必然还要做一些事情,来消弭掉禅让后的那些风波。”

“我没法给你太多建议,因为这样的事情,全天下的人都没有经验。”

“我也没想着能得到什么建议,你这种迂腐的老臣不从桌子下面抽把刀出来诛国贼已经算是徇私了。”

片刻的沉默过后,两个人都笑了起来。

“那么,我走了。”

“嗯,小心一些。”

没有告别的话语,也没有关于未来的嘱托,顾怀知道,该说的,能说的,都已经说完了,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灯下的老人,仿佛要将这幅画面刻进心底,然后,他转过身,玄青色的袍角在烛光中划过一道沉静的弧线,走向门口。

推开书房门,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涌入,顾怀没有回头,径直走进了外面浓重的夜色里,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庭院中渐渐远去,最终消失。

书房内,杨溥依旧坐在那里,烛火将他佝偻的身影拉长,投在堆满文牍的墙壁上,像一座沉默的山,他枯瘦的手指终于伸向那杯温热的茶水,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暖意时,微微顿了一下。

许久,他端起茶杯,凑到唇边,轻轻啜了一口,温热的茶水滑过干涩的喉咙,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流,他放下杯子,目光落在桌案那成堆的奏章、文书上,浑浊的眼中,最后一点光亮,如同烛火熄灭前最后的跳动,温柔地、彻底地黯淡下去。

他轻轻提起笔,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、悠长的叹息,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寒夜。

窗外,更深露重,万籁俱寂,这座名为汴京的庞大废墟,和他书房中这位看守废墟的老人,一同沉入了黎明前,最深的黑暗里。

......

杨溥,字弘济,庐州巢县人。祖德谦,县丞;父廷玉,早卒。溥少孤,母陈氏鬻簪珥资读。尝雪夜乏薪,析槛木爨,诵《左传》不辍。性沉敏,尚质实,耻为章句儒。盛隆十七年举进士,年三十四,名在三甲末。同榜戏曰:“杨君循资,四品可期。”溥默然,意殊未惬。

授翰林院编修,掌故牍誊录。沉潜案牍三载,默察朝局利病、人事迁转。大学士张昶察其勤谨通变,擢户科给事中。时河决开封,溥奉敕行河。胥吏循例献“冰敬”二百金,溥正色却之。然河督盛宴,陈金器满案,竟取烛台,谓左右曰:“取照夜,余者眩目乱心。”其达权不拘若此,谤誉遂生。

永初改元,迁礼部右侍郎。值北辽岁索“岁赐”三十万,国库虚竭。溥深谙财计,奏行《钱法疏》:收天下恶钱、私铸,熔铸“永初通宝”,严私炉禁,立官兑平价。市井初哗惧,商贾裹足。溥亲赴宣谕,兼施严法,捕斩巨猾数人,半岁乃定。新钱行,物价渐平,岁增课税十五万缗,边饷稍充。然言官劾其“纵钱监克铜”,“与民争利”。灵帝知其能亦知其贪,置劾章不问,私语近侍:“杨溥,能吏也,然手不洁,如玉有瑕。”溥闻喟然:“非常之时,行法如砭疽--宁伤肌肤,勿遗腐毒。白圭之玷,其功可掩?”

八年,晋礼部尚书。会灵帝欲修西苑,费八十万。溥率九卿伏阙谏曰:“今燕云沦腥膻,江淮聚流蝗。陛下省一殿,可活十万民;辍一园役,足缮三关燧。”帝怒掷砚,血染袍袖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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