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六十七章 远行(二十四)(2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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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,以前叫什么,记不清了,也不重要,在这里,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这片萧瑟的宫苑,“他们叫我陛下,你也叫我陛下,可我知道,我不是。”

夏则静静地看着她: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
“一开始。”

平静面孔下无声的惊澜涌上了夏则的心头,他所有的预想,所有的准备,都在这一刻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击碎--她知道了!她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!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流落在外的西夏公主李继璃!她知道自己腿上那块被他说成是火焚皇宫留下的痕迹,或许真的只是顾怀带她走山路时摔进沟里留下的疤!她知道自己身上没有那块刻着“璃”字的玉佩!她知道自己不识字,本能地抗拒那些拗口的西夏宫廷礼仪...

她什么都知道!

巨大的错愕情绪和一种掉进自己挖好的坑里的狼狈感,瞬间攫住了夏则,他精心编织的谎言,他赖以支撑复国信念的“天命所归”,在这个女孩清澈见底的目光下,变得如此可笑,如此不堪一击,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絮,发不出任何声音,他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,惊愕、难以置信,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...恐慌。

莫莫看着夏则脸上瞬间变幻的表情,看着那双总是运筹帷幄、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“失措”的情绪,她没有得意,也没有愤怒,只是微微歪了歪头,那神情,依稀还有几分当初在山林里听顾怀讲那些奇奇怪怪故事时的懵懂。

“很奇怪吗?”她问,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要不要给后院的鸡多喂一把谷壳,“顾怀总说我呆,说我笨,记性差,很多事想不明白,可有些事,不用想也知道的。”

她低下头,手指地抠着石桌边缘一道细微的裂缝,仿佛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回忆:

“那天我醒过来,你找到我,看我的眼神...不像是在看一个走失很久的人,更像是在看...嗯...”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,“...看一件很重要的东西,失而复得,但又有点不一样,顾怀捡到我的时候,眼神不是那样的,他是...嗯...有点烦,又有点没办法的样子。”

“后来,你跟我讲西夏,讲皇宫的大火,讲我‘应该’是谁,你说的那些,很遥远,像顾怀有时候喝醉了,跟我讲的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一样,故事里的公主,住在金闪闪的宫殿里,穿像云彩一样滑的裙子,有很多人跪着伺候,可我不会写自己的名字,”她摊开自己的手,掌心朝上,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薄茧的痕迹,虽然比起山林流浪时已经淡了许多,“我的手上有茧子,是钻林子、打水、捡柴火磨出来的,我看见漂亮的绸缎,第一反应是摸一摸它有多滑,能值多少钱,够不够顾怀请人吃顿饭,或者...给我买盒胭脂。”

她抬起头,再次看向脸色苍白、眼神剧烈波动的夏则,那清澈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精心构筑的层层外壳,直达他灵魂深处最不堪重负的角落。

“我不是李继璃,”她一字一顿,清晰无比地说,“我只是莫莫,一个被顾怀从路边捡回去,跟着他钻林子、躲叛军、淋雨赶路的小侍女。”

如果说当初顾怀在那座军营里,和夏则说,他把他自己也骗过去了,只能让夏则无所谓地笑笑,那么这一刻莫莫的这些话,便能让这个为了复国付出和抛弃了一切的读书人,撕开所有的伪装,直面这几年以来一直掩盖过去的事实。

呵...终究只能骗得过自己么?

很难形容这一刻夏则的感觉,他曾经愚弄过那么多人,他几乎以一人之力让西夏的国祚重现在了这片土地,然而在过去的几年里,他看着那个坐在宫殿中的女孩子,不停地跟自己说,她就是西夏的女帝--不对,她必须是西夏的女帝,只有这样,彷佛才能让西夏的皇室仍有血脉存留于世,才能让复国变得有些许意义。

可她原来都知道,一直都知道,知道夏则为什么会带她回来,因为她和魏国那位坐断北境的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;知道她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西夏的亡国公主,只是看着温和地教她读书写字,治政识人的夏则,心软地没有揭穿这个事实。

直到现在,时候到了,她就那么简单地、平静地说,她其实一开始就知道,她不是。

她给出了结论:“我只是一个被顾怀从路边捡回去的小丫头,他给我饭吃,给我衣服穿,带我躲雨,给我讲那些别人听不懂的故事,他给我起了名字,叫莫莫,他来接我了,所以从今以后,你不用再叫我陛下了。”

“不用再叫陛下了?”夏则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,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击垮的疲惫,他耗尽一生心力,赌上一切,甚至不惜将无辜者拖入漩涡才实现的“复国大业”,在她口中,竟比不上那个叫顾怀的男人随意给她起的一个名字,比不上那些钻林子、躲雨的狼狈经历?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第一次迸发出近乎失控的情绪,那不再是属于宰相的沉稳,而是属于一个信念崩塌者的绝望挣扎: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你不是李继璃?那你坐在这里做什么?!穿着这身衣服做什么?!看着那些党项遗民对着你跪拜、把你当成他们最后的希望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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