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向长安度一春（12）（1 / 3）

第28章且向长安度一春（12）

关于兰雀当年以一介刚满十岁的孤女身份，从蜀州走到洛阳的事情，认识她的人都没有太过于去揣摩。

就连苏道长都认为是她运气太好。

但此时见她竞然猛不丁冒出的“识鞋印"本事，又不免感慨，“我应想到，你能从乱世中活两年,确实不该只有运气, 很该有几分能耐。”兰雀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想。那一段记忆在湖水里浸泡太久，即便拧干水分印成画铺在纸上给她看，她也看不仔细,总觉得隔着一层纱。但求生的本事却已经镶嵌进了她的骨血里。她心中记挂着甘妈妈，但也分出一丝心神给苏道长，诚意满满：“师父，听你的意思，我这个本事很厉害吗？你要是想学，我告诉你啊，很简单的。”苏道长”

她维持住做师父的体面，“不用，为师会算卦，能算出人在哪里，根本不用看鞋印。”

兰雀不疑有他，只觉得师父果然厉害，立刻道：“那甘妈妈在这里么？”苏道长咳了一声：“在吧？你不是说这鞋印是她的么？难道你看错了？”兰雀哪里是她的对手呢？便被她说得不再追着问卦术，只指着地上的鞋印道：“普通的鞋印还要辨别多思，但甘妈妈鞋底有个小洞，她左脚重，踩下去就能印出来。”

苏道长轻轻走过去瞧,果然看见鞋印上有个小点。兰雀蹲下去仔细瞧：“甘妈妈那日穿的就是这双鞋子，我不会认错的。“鞋底还有花纹呢。

苏道长就笑起来，揉了揉她的脑袋，然后朝着夜空中招了招手。兰雀不明所以，但下一瞬间，便见一个黑衣男人很快就出现在她的身边。苏道长低声道：“这是秦岁。”

兰雀被吓了一跳！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尖叫，也压着嗓音道：“他好厉害啊。”

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功夫这般好的人。

苏道长撇嘴："暗卫么，总有些本事在身上。”她问：“这里头的乞丐窝从哪里进？”

兰雀指了指地上的第三块砖，“从那里。这里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地窖，但后来落败荒芜了，我们就用来藏身。”

苏道长便让她在这里等着，“我和秦岁去看看。”兰雀点头。她今晚能有用处就很好了，其他只求不拖后腿。等他们进了地窖，她又紧张地蹲在墙角探头探脑。这般蹲着，看着，天上突然下起了雪来。

长安城的雪啊……

兰雀下意识仰起头看了看，恰看见一轮熟悉的明月。她便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件事情。

当年，她是跟着两个路上认识的姐姐一块进的长安城。彼时十几个结伴而行的人就剩下她们三个，但三人却依旧没有互通名姓，甚至很少说话。她们的脸上也有层层灰烬掩盖着，如今想起来，其实连长相都是模糊的。不过，兰雀还记得她们两人头上的簪子像两把刀。刀上有血，也无人去擦，只让它们沾染在簪子上。

一是震慑其他乞丐，二是为了记住自己杀过人，壮壮胆子。她们进长安城后第一晚，并没有找到地方住，于是就找了个破屋子藏起来。因是初来乍到，怕有危险，她们很是警惕，便决定只留一个人先睡，其他两人守夜。

但那晚谁也没有睡着。天上还下起了雪。

她们就难得的说起了话来。

一个说，“过了长安城，就是潼关险要一些。只要过了潼关，我们就能去洛阳了。”

另一个问，“你们为什么要去洛阳？”

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摇头：“不知道。从家里一路往这边来，走着走着，大家都说去洛阳最好讨吃，我家里的人就跟着了。”“但我家里十几口人，走着走着只留了我一个……走到现在，也不求讨吃了吧？只求去洛阳看看，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好的。”她呢喃道：“我和家里人都约定好了，谁能活着到洛阳，就替死去的人都看看洛阳城。”

她说完停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问兰雀，“你又为什么非要去洛阳呢？”如今乱世快要平了，许多人都开始往回走，像她们这样还要去洛阳的人不多了。

兰雀刚开始没吭声。

她在路上大多数时候都不吭声。她把自己当个哑巴。但今晚大家都说了话，她便也要说一说。

说什么呢？

她不知道怎么说。

她抬起头看天，天上正悬着月亮。这般的雪夜，本该是没有月亮的。她怔怔看了会才喃喃道：“去赎罪吧？”

她也不懂这一路挣扎着活是赎罪，还是等到了洛阳才是赎罪。两人不曾听懂她的话，但是她们也没有多问。这个世道，罪这个字，实在是太多了。

她们便只道：“那我们马上就要到洛阳了，你赎罪完想做什么？”兰雀茫然起来。

她不知道。

一个就笑起来，“我是想去做生意的。我家里从前就是卖刀的。”另一个跟她是同乡，虽然之前不认识，但却知晓哪家卖刀最好，诧异问，″难道你姓林？”

一个点头，“是。”

两人说起了家乡话，兰雀听不懂，却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以后要做什么。

想了很久，她最终说，“我想……想忘记。”忘记这些事，忘记从前，忘记一切。

但怎么忘记呢？

她闭上眼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