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话(2 / 2)
是。李小六照读。
提及去向不明的李靖,眸中浮过一缕黯意,然很快抹去,张红拂环顾案旁两名各怀心思惴惴不安的少年,宽展面容:“三郎曾于信中告知我,你二人是于晋阳相识?”
“正是。”
“三郎自幼不治经书,专好游猎,想必在晋阳亦难改旧习,而夫君又惯纵三郎,少加管教,还需六娘多行规劝。”
李小六连连应是。
“不知六娘有何术业以外的喜好?”
李小六忙低眸往纸条上瞟去:读书与鼓琴。这太违背她诚实不说谎话的人生原则了!
思索再三,李小六决定实言相告:“我……我也喜欢打猎。”空气凝固一瞬。
李数深吸一息,桌下悄悄伸出腿,暗踩她一脚。李小六默默挪足,即便这会引起嫂嫂心目中的坏印象,她也不能做个说谎的坏孩子。
不想张红拂笑意加深,亲挽袖为她于肴盘中夹上一筷,嗓音清和:“女孩子喜欢游猎很好,不比男子,足显英气飒爽,你倒与我颇具相似之处。”“只是不知一-"张红拂话锋一转,语调变得犀利,“六娘看中我家三郎何处?”
李小六立刻又垂眼逡巡纸条。
可这回搜寻半日,也未能找到答案。
李数在旁干着急,胆战心惊地瞥着李小六不停翻动纸条,他怎知嫂嫂能不按常理出牌!
他想破脑袋都提前想不出会有这问话。
张红拂早将她小动作尽收眼底,于是发问:“六娘在视甚么?”李小六鼻尖冒汗,挠了挠脸,索性将纸条外那部用以伪装的厚牍抬起,伸至她眼下,赔笑道:“我在……在读书。”张红拂定睛一视,扉页上刻着《史记》楷体标题,可惜整部书放倒了。她不由微笑:“那六娘可算得上是倒背如流了。”李数不禁暗自扶额,懊悔不已。
也亏得他能千挑万选请来这尊大神!
大
“不好意思哇,给你帮了倒忙。“两人辞别张红拂,一道下了楼,入了街巷,李小六深感愧疚,加快脚步追上他,与他并排而行。此时正逢灯市鼎盛之时,烛火笼披,四方光晕熠然。“没关系。"李数扭头视她,提了提唇梢,“本就是我识人不明,哪能怪你。“那你就是在怪我。"李小六自惭。
李数拍拍她肩:“我用词不当,我之意乃是……呃……明知你不适合,还赶鸭子上架。”
李小六为他感到遗憾:“你嫂嫂会因为你寻了个臭味相投的娘子责骂你么?″
他连连摇头:“绝无可能。”
他续作补充:“我能有娘子,嫂嫂早庆幸不已了。”“那你阿兄和嫂嫂有孩子么?"李小六思维跳跃。“有哇。"李数向来有问必答。
她顿起兴致,追问:“唤作甚么?”
“我侄儿名唤德謇,在三原县老家。”
闻言,李小六脸颊竞蒙上失望:“唉,我还以为叫哪吒。”“湖州善琏县将将运入京中的新笔,以稀世兔毛为毫,紫檀为身,今朝仅此一支,错过便天下无二!”
前方笔墨铺围拥一大簇看客,老板红光满面,正于观众睽睽注目下自豪展示货品。
湖笔乃文房至宝,李小六一听,立即矮下身板,自空隙间挤入人群,踮起足,试图一睹芳容。
李数不懂其间弯曲门道,便听她为自己科普:“一支好笔,须笔锋如锥,齐如刀切,笔头圆浑饱满,毫端挺立有弹性。而这支笔一”她目里放光:“完美符合要求!”
他不明白好笔对于书法者的意义,但闻老板报价:“一百贯!"便见李小六垂下脑袋。
“罢了罢了。"好贵,李小六原路折返退出人群,然而老板接下一语,倏尔唤停她离开的脚步。
“或者一一以任意一幅欧阳询墨宝来换!”围观看客立即悄声私语:“这还不若一百贯!黄金还更易得些。”“欧阳太常性情孤僻,寻常交情又怎会赠字于人?”“更休言欧阳太常远在夏王窦建德帐下,如何获其墨宝?”李小六听着听着,摸摸下巴,冒出了由表的笑容。有办法了,她这就让欧阳老师回家!
“让道让道,朝廷押送要犯,汝等速速退散,休得聚集道中妨碍公事!”正得意间,一列玄甲执刀的卫士自人群中央穿过,行人望见,须臾自觉退向两侧,让出一条宽阔道路。
盔甲锋芒明晃晃刺入李小六双目,她拽上李数:“这里在办公务,我们回家罢。”
不知为何并未拽动,李小六诧异视他,发觉迷蒙月光下,李数身躯骤然僵住。
他面色煞白,四肢脱力,双唇无力启阖,仿佛自喉咙里挤出嗓音,却浸满惊讶,直至渗入骨髓的绝望。
“那是……我阿兄!”
李小六闻声,朝卫士们押送的人犯望去,依稀灯火之间,映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。
“小六,小六一一”
身后李数急切叫唤。
李小六头也不回,往家的方向奔去:“我要去找哥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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