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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23
冯山月鸣咽着,上气不接下气,始终不敢放开声音嚎啕大哭。像置身于朦胧的梦境,但凡动静大一些,这场梦就会醒来。理智已经到了溃散的边缘,全身上下烧得没了力气,她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,唯独流不尽眼泪的脑袋在昏昏沉沉地想着,如果那天分别时,她也像这样冲过去拦下了他,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。她哭了多久,就抵着身前那个宽阔的脊背站了多久。他迟迟没有动静。
如果是她哥哥,不会这样视若无睹,就算平时玩闹得再过分,当她如此伤心的时候,他也一定会放下面子,第一时间与她求和,想方设法逗她开心。冯山月早该意识到这一点,发现其中的不对劲,可她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把泪水烧得滚烫,再将它们一点一点渗进脸颊贴着的羽绒服面料里。几分钟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,在她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以后,她感觉到哥哥终于转过身来。
像一只鲜血淋漓的斗兽,终于回到自己的巢穴,回到同伴的身边,她依偎上去。
冯山月不擅长拥抱,额头毫不留情地磕在对方的下巴上,滚烫的额角增到一点冰凉的水痕,仿佛是错觉。
她抬起手去环他的腰,确认他没有走,却感受到他的身躯骤然绷紧,过了几秒,他用温柔的力道卸开她的胳膊。
一个几乎辨不清音色的气声叹息着,附在她耳边说:“去换衣服。”眼眶里还带着没拭干净的泪水,冯山月垂着头,攥紧白色羽绒服的衣袖,被带着进了卧室。
她想躺倒在床上,才刚坐下,怀里就被塞了干毛巾和衣服。她听到对方说,把湿的衣服换了,随后便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要离去。她下意识又喊:“哥。”
别走。
对方没有回头,却站在原地不动了,他抬手扶着一侧的衣柜,把头偏着靠在上面,留给她一个后脑勺,声音发闷:“我不走,你换吧。”冯山月把湿了的衣服褪下来,换上干净的,视野里那个背影像一尊石雕般立着。
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,身下的被褥太软,而她又在发泄过后太过疲倦,冯山月闭上眼,用被子草草裹住自己,睡倒在床上。她并没能睡沉,很快便感觉有人把她的头垫高了些,用干毛巾给她擦头发,尽管动作放得很轻,却依旧因为生疏而扯动了几根发丝。像延续的梦境换了场景,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,每次洗完头她会趴在妈妈的膝盖上,让妈妈替她擦头发,与此同时,她哥哥会在一旁不满地朝她做鬼脸,抱怨自己的头发太短,享受不到这份殊荣。后来,为了节省学习的时间,冯山月把头发剪短了,也早就习惯了在洗完头以后自己将它吹干。
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。
只要把饭吃完就能博取妈妈的夸赞,最大的烦恼也只是今天要去哪里玩,最关心的排名不过是每次量身高的时候她和哥哥谁长高得更多。长大真的是值得令人期盼的事吗?
读完的课本越摞越高,也终于读懂了父母之间渐行渐远的关系,从一胞生出的血亲,在学会男女有别以后而不能随意地拥抱,自尊心随着身体一同成长,从此失去了随心所欲大哭的勇气。
冯山月倚着那只垫在她脑袋下的手,眼角又渗出一点眼泪。头顶的动作顿住,男生的掌心有打球形成的茧,蹭过她的脸颊,将那眼泪抹去,又将她的脑袋放平。
这次她已经困得没有力气叫住他了。
冯山月再睁眼时,首先感觉到的是额头上浸过冰水的毛巾带来的凉意,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正躺着。
神智逐渐清醒,全身上下却疲倦得像跑了趟三千米,她放弃了立刻起身的想法。
周围昏暗无比,冯山月眨了眨眼,察觉到眼睛有些肿胀。随后,她渐渐看清天花板上浅淡的灯光轮廓,源于角落里的落地灯。这是一间很陌生的房间,身下的床触感也并不熟悉,屋外的雨已经彻底停了,室内一片静谧。
耳旁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呼吸声,冯山月缓缓地转头。袁驰换掉了进门时的那身衣服,穿了件居家的黑色卫衣,抱着胳膊,坐在落地灯旁的椅子上,正望着她。
落地灯暖色的光映出他脸的轮廓,明明睡着的是她,他脸上却带着如梦初醒般的恍惚神情。
四目相对。
他这才回过神来,飞快地眨了眨眼。他张嘴,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,于是清了清嗓子,开口时声音还是有些哑。
“我已经联系阿姨了,她在来接你的路上。”冯山月没有回答。
屋外,蓄积的雨水顺着房檐往下落,滴在空调外机的栏杆上。随着那点滴的声音,记忆也在一点一滴回笼,一些被误认为是梦境的场景并没有随着清醒而消散,反而放电影般一遍遍在她脑海里重现。她终于想起来在这间房子里发生过所有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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