盘中大餐(2 / 2)
郎一拍自己的肩膀,嗓音豪迈:“小兄弟,你以后不如跟着我上街卖货物吧。”货郎难掩脸上的得意:“不是老子吹牛,在茗玉桥,我蒋三就没有兜售不出去的东西。”
旁边坐在小板凳上对着日光绣香囊的绣娘闻声鄙视一笑,侧头对着越谣嘱咐道:“别听蒋三的,走街串巷能赚几个钱,累死累活,还要遭人嫌弃。“她为越谣指了条明路:“你既然要为母亲抓药,有些便宜的药材不如自己去山上挖,多的也能卖给药堂,这样又能照顾好母亲,又能维持日常开支,岂不两厢合宜。”货郎挠了挠头,神情尴尬:“还是玉娘脑子活泛,小兄弟你就当我刚刚没说话,哈哈,没说话…
被唤作玉娘的绣娘嗔怒,摇了摇头,继续低头绣着香囊,脚边是一筐剪了针脚的精美荷包,累累堆起来。
越谣看着斗嘴的他们,认真地道了谢。
茗玉桥的每一个人都很好。
每个人都在竭力为自己想着出路,如同亲人一般关怀母亲的病症。逢年过节,不管是货郎、绣娘还是那个老迈的教书先生,都会假装不经意般端过来几碗菜,或是一把香火,让囊中羞涩的自己能够供神祭拜。对着灶王庙爷,越谣恭恭敬敬叩了头。心中想的是,如若可以,请让这些小民都好好的、幸福的生活下去吧。
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呢?
越谣神情恍惚。
大约,是从那个雨夜开始的。
母亲受了水汽寒潮,半夜就开始咳嗽起来,越谣急急熬药,喂母亲喝下热腾腾的药汁,咳喘声终于停下来。
第二天,货郎眼睛下一圈乌黑,神情有些不耐:“越谣,你母亲的咳嗽声怎么越来越响了,能不能让她小声点?”
听见货郎不同往日的暴躁态度,越谣急忙道歉,心想必须要为母亲换一副更有用的药方才是。
慌乱之下,越谣自己都忘了,货郎所居的地方,离他们隔着十数户人家。好在药方很快见了效,母亲的咳嗽越来越轻微,有的时候甚至一夜也不会咳嗽一声,就连消瘦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。越谣松了口气,拎着一串腊味走到邻里小民们的门前叩响想要赔罪,感谢他们长久以来的包容,却不曾料到以往面容和善的绣娘拉开门就是仿佛要吃了自己的眼神,带着怨毒:“你来干什么,给我滚。"木门"啪”一声关上,尘灰飘扬在越谣眼睫上。
越谣垂下头,抬脚继续走向第二户人家。
缝针的大娘打开门,眼圈乌黑,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刻毒怨恨:“你和你母亲为什么还不死!”
第三户,第四户……一直走到小巷尽头,每户开门的人家都是一样的态度,带着怨毒,带着咒骂,带着浓郁滴水的垂涎眼神,他们的眼神都在说“你为什么还不死还不死还不死",越谣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。刚来茗玉桥时,母亲夜晚的咳声比现在响得多,但等越谣满怀歉意地道歉时,小民们都怜悯地看过来,反而先安慰起了越谣:“小兄弟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你先把母亲的病治好才是。”
“就是就是,老子睡得最熟了,半夜根本听不见一点声响,这点小事,何须挂怀!”
越谣感激不尽,很久以来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们。但现在,事情很不一样。
明明母亲的咳喘几乎好了,百姓们眼下的乌黑却一日比一日深,情绪也一天比一天暴躁狂怒,不管越谣如何道歉,他们的眼神都只有兽性的贪婪,每个人都在说"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”。
越谣看着不远处破败的大门,那些昔日面容和善的小民此刻正虎视眈眈看着这边,眼神垂涎。
他们的确吃了人。
越谣的眼神带着回忆,那天,是一个晴天,黄昏来临,自己拖着疲惫的步伐,扛着锄头,浑身灰扑扑,走进街巷中。以往一路牢牢盯着自己带着浓烈怨毒的眼神此刻却不知所踪,小巷空荡荡的,没有一丝人气。
越谣皱着眉头。
待越走越往里,越谣才嗅到浓浓的血腥气。那血腥气是从林婆的屋子里散发出来的,萦绕在鼻尖。越谣顾不得思索,放轻脚步,悄悄靠近。透过门缝,越谣看见以往面目温和的小民们此刻正围成一圈,撕咬着中间一人的血肉,嘴边带着满足的笑,啃噬咀嚼,眼神满是回味。一股酥麻直冲越谣头顶。
越谣终于明白了一切,僵住身子,动弹不得。这,是异化。
会将人一点点变成妖物的异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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