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:隔世(2 / 4)
人卖到那种地方去。卖去也就卖去了,偏偏还要再回来。累得我和阿娘一起遭人耻笑。”她杏腮含粉,明明在说着不好的话,却偏偏一副无辜模样,说不出的娇俏。“后来阿耶把你送走,我可是太高兴了。可谁知命运弄人,最终我们竞要来投奔你,靠你给一碗饭吃。”
韦宜雪抬眸看向缨徽,眸中波光流转,“我实话说了,刚来的时候,我是很想取阿姐而代之的。阿姐有的我都有,我的来历比你更清白,凭什么我就要屈居你之下?可是到了如今,阿姐已然贵为侯夫人,我早就歇了那种想法。”这话说得实在,缨徽不觉得她在骗人,只是明知故问:“那妹妹如今究竟想要什么呢?”
韦宜雪笑了笑:“阿姐如今聪明了,也该知道孤雁难鸣的道理。君侯那么年轻,难道会一辈子守着阿姐不纳妾吗?这诺大的侯府,女眷们的那些弯弯绕绕你我自小就领教过了。与其来日与外人分宠,何不拉扯一下自己的亲姊妹。”缨徽耐心听她说话,抚摸着茶瓯薄薄的瓷壁,嗤笑:“看来阿耶最近将你逼得太紧,你实在走投无路,所以逼着自己朝我低三下四来了。”这话说得很不客气,若是放在从前,韦宜雪早就大吵大闹了,但如今恰好戳中痛处,饶是脸涨得通红,也只有忍下来。缨徽深谙自己爹娘外加这个妹妹的禀性。
阿耶卖过一次女儿,且卖出了成效,食髓知味,当然会有第二回。缨徽道:“宜雪,小时候那些亏不是白吃的,我十分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,我走到如今不容易,绝不可能愚蠢到去干引狼入室的事。”她掠了眼院子里的日晷,唇角的弧度噙着嘲讽:“挑选这个时辰来,是算到七郎快要回来了吧。到时候谈妥了便罢,若是谈不妥,再学着小时候大吵大闹,装委屈?”
韦宜雪握着纨扇的手一阵颤抖。她自幼娇宠,几时受过这种羞辱,想立即拂袖而去。但正如缨徽所言,如今处境艰难,已容不得她任性了。她忍了又忍,再说话时还是带了哽咽:“姐姐何必羞恶我?”缨徽直勾勾望着她,没有半分怜惜,“这就受不了了?那你知道这些年来,我都经历过什么吗?”
她换了个舒服且随意的坐姿,让斜阳余晖落在脸上,任暖意铺陈。“想来你是不怎么在意的。我也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,我历尽艰辛挣来的东西,是绝不可能拱手让予你的。若你要抢,下场也不会好。”明明是慵懒的,但话锋却尖锐冰凉。
韦宜雪颤了颤。
她是真的有些害怕这个姐姐了。
外面人都夸赞她是巾帼英雄,手刃檀侯功不可没。她阿娘还嘀咕这么娇滴滴的,哪能干这种事。
但韦宜雪是一百个相信。
打小儿两人争执,虽然有父母护着,她吃不了亏,但她知道角落里,阿姐望向她的目光有多冰冷可怖。
时隔多年,那目光再回忆起来,还是会做噩梦。韦宜雪突然有些灰心。
她心比天高,却也知道,九重天不是那么好碰触的。阿姐吃了多少苦,甚至远赴檀州九死一生才有如今地位,自己拿什么和她争?
那个卖女儿的阿耶,那个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阿娘,还是那个半点用不顶的庶兄?
都依靠不上。
缨徽冷眼旁观,那从小傲娇的妹妹脸上闪过数种神情,最后都归于灰凉。本是要给她些教训,让她知难而退的,可不知缘何,看得久了,竟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情绪。
她的困境,许多年前自己也遭受过。
缨徽听见自己心中有叹息沉落。
也罢,就算是为了莲花的名声。让他们这么胡闹下去,还不知要闹出多么大的丑闻。
缨徽凝着宜雪的脸,问:“不想嫁那个鳏夫?”宜雪猛地抬头看她,眼睛霎时明亮。
缨徽仍旧谨慎,身子向后挪了挪,道:“只要你不抢我的东西,我可以帮你。”
宜雪抹干净眼泪,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连忙点头。姐妹两个商量了一番,为示诚意,韦宜雪主动赶在李崇润回来之前,独自悄悄地从后门溜了。
红珠和白蕊一直躲在暗处偷听她们讲话。
待人走后,红珠十分不忿:“真是便宜她了,当初娘子吃了多少苦,真该让她再吃一遍。”
缨徽卸了一个包袱,抑或说与少时的一段往事和解,轻快了许多,漫然道:“你怎么就知道她不会吃苦?”
红珠睁大了眼。
缨徽叹道:“嫁人就是赌博,看上去门楣干净的好人家,嫁进去了谁知又有什么难处在等着。”
她摇摇头:“天下女子同为一命,皆是不易。她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,算了。”
红珠欲要争论,被白蕊拉扯了回来。
她低声劝:“刚你还说我乱说话,你怎么又说个不停?”红珠咬了咬下唇,泄了气:“算了,我还是去厨房看看今晚的吃食吧。”李崇润今日政务繁忙,归时暮色已深。他以为缨徽睡了,脱了鞋履,悄悄摸进寝阁,撩起帘子,却见缨徽坐在螺钿床上,正抱着膝盖发呆。她穿着雪缎寝衣,浓密厚重的青丝包裹着身体,在层层罗帐堆叠的暗影里,像一只深陷迷途的小兔子。
李崇润脱掉外裳凑过来,将她抱进怀里,轻声问:“做噩梦了?”缨徽摇摇头。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