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五十一)(3 / 4)

加入书签

西厢房书架上那本《金刚经》里,夹着万通钱庄的印鉴,要是有用钱的地方,就让山栀去城南柳条胡同……”

“令仪。“清音反握住她的手,鼻尖酸涩,“我明白的。”马车缓缓碾过积雪,朝着西边驶去。

清音回头望去,城隍庙飞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来回摇晃,碎雪纷纷扬扬地飘落,很快就把车辙印掩盖住。

她望着琉璃窗上薄薄的一层雪,忽而想起孔文钦被拖出暗巷时,腰带上那块刻着"情深不寿"的玉佩,这会儿想必正躺在万春楼后面的臭水沟里吧。“姑娘,前头就到小方桥了。“车夫压低的声音夹杂在风雪里传入耳中。清音最后看了一眼徐府的方向,祠堂的灯火早已消失在茫茫雪幕之后。秋棠默默地把暖炉塞到清音手心里。马车在官道上轧出一道道深深的辙痕,前方隐约能看见白云山的轮廓。雪越下越大,可却遮不住山腰间那一点灯火,远远望去,就像寒夜中破茧而出的流萤。子夜的风卷着乱雪,鸣咽着扑打在油纸伞上,山道尽头的青瓦宅院透出几点稀疏的烛火。

清音穿着鹿皮靴,踏上覆盖着积雪的石阶,雪色的斗篷被山风掀起一角,露出月白色襦裙下绣着忍冬纹的裙裾。

秋棠提着琉璃灯在前面带路,身后的山栀抱着手炉,急忙快走两步跟上,却见自家姑娘突然停住脚步,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斑驳的墙砖上。抬眼望去,只见飞檐下悬着几盏六角宫灯,昏黄的光晕映出匾额上"晦明居”三个大字,新漆的墨迹在雪光里透着股冷意。清音望着朱漆大门上那崭新的铜兽衔环,眼眶没来由地有些发热。十六年了,她终于有了这么一处能自己说了算的地方。她裹着斗篷站在阶前,就见丹蔻从廊下跌跌撞撞地奔过来,发间的银簪在风中晃出一片细碎的光。

“姑娘!”

丹蔻“扑通"一声扑跪在雪地里,左臂还缠着渗血的细布。清音赶忙伸手去扶,一碰到她冰凉的手指,嗓子眼里就像被什么哽住了,不由想起那日坠崖,正是这只手拼死护住自己,替自己挡住了飞溅的碎木。清音双眸瞬间发热,伸手把人紧紧揽进怀里。丹蔻双臂环住她的腰,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肩头,带着哭腔说:“那日坠崖,姑娘流了那么多血,奴婢当时都以为…“话没说完,就已泣不成声。

山栀忙背过身去,肩膀微微颤抖着。秋棠笑着往她手里塞了块帕子,柔声安慰道:“小心冻着眼睛,前儿下雪丹蔻妹妹还念叨,说山里雪粒子最容易伤皮肤呢。”

“好丹蔻,你看咱们这不都好好的吗?“清音轻抚着丹蔻脑后的碎发,笑着说,“往后咱们就在这清净地儿过日子,不用再看人脸色了。”刚说完,一阵穿堂风卷着雪沫灌进脖子,呛得她忙掩唇轻咳。秋棠赶紧把珐琅手炉塞进她手里,丹蔻抹了把眼泪,抽噎道:“奴婢早让厨下煨着姜枣茶呢,姑娘快进屋暖暖身子。”走进正房,紫檀雕花屏风后面摆放着熏笼,里头炭火正烧得旺盛。八仙桌上放着青瓷盖碗,清音揭开盖子,腊八粥的甜香混合着桂圆莲子的香气扑鼻而来,在雕花窗棂上氤氲出一团团白雾。

秋棠端着铜盆走进来添热水,湿润的水汽中传来她轻快的笑声:“奴婢刚才瞧见厨房备了蜜渍佛手,肯定是丹蔻妹妹记得姑娘爱吃这个。”这时,管事嬷嬷带着六个粗使丫头跪在阶下行礼,嬷嬷说道:“老奴夫家姓周,原本是王大人府上浆洗房的。这宅子三进九间都已经收拾妥当,后罩房连着白云庵的角门,每天晨起都能听见比丘尼做早课的钟磬声。”清音靠在黄杨木圈椅上,从袖中取出绣金荷包,里面沉甸甸的银锭相互碰撞,发出清越的声响。她笑着说道:“往后可要多劳烦嬷嬷照应了。”转头看到丹蔻正踮着脚往博古架上摆放青玉香炉,受伤的右臂颤抖着使不上劲,便赶忙示意山栀去帮忙,又对众人说:“你们都下去领赏吧,留她们三个伺候就成。”

老嬷嬷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接过荷包,浑浊的眼珠瞬间亮了起来,笑道:“姑娘慈悲,老奴定会好好管教这些丫头。”待众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,清音将碎银倒在青玉盘中,银光亮起,映得她眉眼宛如画中之人。她轻笑着对三人说道:“都来挑个彩头吧。”丹蔻挑了块最小的碎银,山栀则慌张地直摆手,倒是秋棠大大方方地取了枚梅花银课子,双眼含笑道:“奴婢可要留着打个璎珞,等开春了给姑娘系在帷帽上。”

清音从妆奁底层拿出三个锦囊,素白的指尖轻抚过囊上绣的兰草纹,说道:“今日腊八,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,却连累你们跟着我吃苦。”说着,她将锦囊依次塞进三人手中,“从今日起,你们不必再守徐家的规矩。丹蔻的伤得找个好大夫好好调养,山栀,你前日不是说想学算账吗?明天起就跟着周嬷嬷理账本吧,秋棠……

她故意停顿了一下,看着向来从容的丫鬟紧张地捏紧了帕子。“奴婢想去打一对金丁香。“秋棠的耳尖微微泛红,“上月姑娘说……说耳坠子空着不好看。”

闻言,清音心头突地一悸,那日赵殊笑意温柔,手指轻轻抚过她耳垂,沉声说着"此处当缀明珠″的模样,瞬间清晰浮现。她喉间蓦地一紧,慌乱端起茶盏,仿佛想借此压下那莫名翻涌的情绪,滚烫的茶水灌下,烫得心口一阵灼痛。

↑返回顶部↑

书页/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