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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(五十六)

破晓之际,晨钟悠悠敲响,白云庵的乌木门槛,在日复一日的香火缭绕中,已被熏染得锂亮。

自清音在此带发修行,不过短短两月,“慧音娘子"的传闻,便似春野蔓草般肆意疯长。

先是传言正月十五夜,她所祈福的河灯,放入水中竟能不沉;接着又说惊蛰当日,她手指抚过的古柏,无端飘落金粉;待到二月头场雨时,更有香客信誓旦旦,称亲眼目睹佛光萦绕在她的发梢。

山门旁的石狮边,两个挑着春柴的货郎正稍作歇脚。年轻些的货郎望着那络绎不绝的香客,不禁咂舌叹道:“瞧瞧这热闹劲儿,比城隍庙会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。”

“你这小子懂什么。"老货郎屈指掸了掸衣襟上的香灰,娓娓道来,“昨日我从码头过来,一路上艄公们都传唱着′白云庵里玉菩萨,朱笔点过并蒂花'。听说啊,就连醉仙楼的姐儿们,都偷偷跑出来找她求符呢!”说到这儿,他故意压低声音,神神秘秘地说,“就前街那个红绡姑娘,得了慧音娘子赐的桃木梳,嘿,你猜怎么着?如今竟攒够赎身钱了!”年轻货郎刚要追问详情,忽闻一阵清脆如铃的童声由远及近。循声望去,只见四五个扎着总角的小儿,拍着小手,蹦蹦跳跳地从旁经过,口中还欢快地哼唱着新编的俚曲:“檀香绕啊木鱼敲,娘子一笑疾厄消。金粉雨落柏树梢,铁树开花不谢朝……”

此刻,丹蔻正手捧着铜盆,沿着回廊款步而来。盆中飘着七八条茜色绸带,皆是今晨香客们系在山门处的祈愿符。小丫鬟不经意间瞥见最上头那条绸带上,竞绣着“求娶慧音娘子"的字样,顿时一惊,险些将手中铜盆打翻。她心中暗自嘀咕:这些人也不想想,若自家妃娘真乃菩萨转世,又怎会落到被“逃婚"这般田地?正殿方向,潮水般的诵经声如波涛滚滚传来,庄严肃穆。清音静静地端坐在莲花蒲团上,素白的裙裾在青砖地面缓缓铺展开来,宛如月华倾洒,圣洁而宁静。

这两个月来,她不辞辛劳,将这座原本荒颓破败的观音殿,精心改造成如今这副焕然一新的模样:那原本褪色显得破旧的帷幔,已被换成了澄澈的天水碧轻纱,透着几分雅致;供案上摆放着王令仪送来的明金香炉,华丽却不失庄重;就连檐角都悬着江映雪诚心求来的风铃,晨风悄然掠过,满殿顿时响起清脆悦耳的铃音,仿佛在诉说着佛前的低语。

山门外鼎沸的人声,顺着微风传至殿内。清音心知,今日定是又有人抬着香烛供果,慕名而来求见她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“活菩萨"。“姑娘,请过目。“秋棠手捧功德簿,款步近前。簿子最新的一页上,密密麻麻记录着布施名录。最显眼处,赫然写着“镇国公府江氏捐金二百两”,而在不起眼的角落里,亦有“东市胡寡妇舍铜钱三文”。清音指尖轻轻滑过那凹凸有致的墨痕,唇角微微上扬,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忌。

从被退婚的弃女,到如今万人敬仰供奉的女菩萨,她所求的,正是这般形形色色、鱼龙混杂的人间香火。

正此时,殿外陡然一阵骚乱。山栀提着裙角,匆匆疾步而来,禀报道:“姑娘,那位连着来了五日的哑女,又在柏树下头跪着了!”话犹未落,已有香客簇拥着一位荆钗布裙的少女,挤进了殿门。但见那姑娘双目通红,对着清音砰砰磕头,脖颈处青筋暴起,却只能发出微弱的鸣鸣声,无法言语。

“取我抄经用的紫梗水来。"清音的声音清凌凌地在殿内回荡开来。丹蔻立刻呈上青瓷碗,碗中晃动着暗红色的汁液。这紫梗水,乃是用茜草根混着明矾精心熬制而成,抄染经纸后,还余下小半罐。在众人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,清音素手执起毛笔,轻轻蘸取汁液,在少女掌心缓缓画下一道扭曲的符文。

“阿弥陀佛!"一位老香客见状,不禁惊呼出声。只见那哑女掌心上的血痕,遇风瞬间便已干涸,转眼间竞凝结成莲花的形状。更为奇异的是,少女喉头滚动了两下,紧接着,竞突然嘶声喊出一句“菩萨"!原来,清音早已派人暗中查探得知,这少女是误食哑药的可怜人。所谓的符文,不过是为了吸引众人的目光,真正发挥效用,助少女恢复发声的,是悄悄掺在紫梗水里的甘草粉。

“慧音娘子上月所言心似莲花不着水',如今看来,果真是应验了!"绸缎庄的田掌柜,猛地一声高呼,随即将缠着红绸的锦盒高高举过头顶,脸上满是激动之色,“城东粮仓那夜,暴雨倾盆,偏巧屋脊上新换了居士所赐的艾草席,结果那粮仓竟是滴水未进呐!”

他这话音还未落,后排的一位老丈,像是受了什么触动,忽然一个跟跄,直直地跪了下去。他怀中紧抱着的布包也随之散开,众人定睛一看,竞是一尊瓷观音,那眉眼与清音竞有七八分相似。

就在香客们虔诚跪拜之际,一个身着灰鼠皮袄的妇人抱着襁褓,不顾一切地硬闯了进来。那襁褓中的婴孩,正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,仿佛在向这世间倾诉着无尽的痛苦。

“求菩萨救救我这苦命的孩儿啊!"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,在殿内回荡。山栀见状,正要上前阻拦,却见清音已经掀开帘子,快步走了下来。她伸出素手,轻轻掀开襁褓,刹那间,一股腥臭的脓血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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